☆第五章☆


  段任衡做主賣了她的老車,所以連日來都是他接送霏安上下班,但今天他卻把車子開進了她公司的停車場裡。

  看來他今天的行程似乎不只是送妻子上班而已。

  「你不回公司嗎?」霏安看著開車的丈夫。

  段任衡和她之間似乎有了些變化,打從她在他懷裡哭了一夜以後,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霏安對自己當時的傷心感到不解,她明知兩人的婚姻是假的,但是當段任衡帶著悔意回到她身邊時,她竟然關不住自己的眼淚……

  當時自己的哭泣是因為他送自己花,而他忘了?

  還是因為他表現出來的歉疚,讓她覺得其實他仍是有些在意自己?

  像這樣不涉及感情的婚姻是不需要太多的情感冒出頭的,她只能那樣警惕著自己,卻免不了感應到段任衡最近的改變。

  他開始對她照顧有加,並不是說他以前都不用顧她,只是他變得更體貼也更細心,這讓她有些不安。

  「我想跟你大哥談談你的工作。」他開口道。

  「我的工作很好啊!有秀麗幫我,都還應付得來。」

  從那晚以後段任衡似乎開始注意起她了,也許是歉意使然,一向忙碌得連回家吃晚飯的時間都沒有的段任衡竟然天天準時的接送她上下班,可見他這回罪惡感氾濫的嚴重程度。

  「我們上回討論過,你不需要工作得那麼辛苦。」

  「你希望我跟其他少奶奶一樣,每天只想著如何用光老公的錢?」霏安抬高眉梢,裝出逗趣的表情反問他。

  在他心裡,是否也把她當成了那種只值得花錢的富家小姐呢?還是他以為每個女人都像他那些情婦一樣……

  「你不像是需索無度的富家女,就算你想花光我的錢,也未嘗不可。」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霏安連忙將目光移向別處,免得被他看出自己眼裡的真實情緒。

  這幾天段任衡請人查過她的戶頭,才發現結婚以來每個月存進她戶頭裡的錢從來沒被她動用過,那讓他覺得他的主權被侵犯了。

  他養了一堆情婦,卻養不到自己的老婆。

  更讓他不高興的是,霏安沒用過他的錢,那讓他有種被她排拒的不快。

  是時候該申張一下主權的時候,他必須讓霏安瞭解他是她的丈夫。

  他去買輛新車給她,會供給她生活所需,甚至比一般人要好上百倍的優渥,而只要她失去收入來源,她勢必會正式成為段任衡所養的老婆,他才能盡點當丈夫的責任。

  再說他一向認為他的妻子不需要出外工作,他的情婦們個個都是在家安逸生活的閒人,而霏安卻是個貨真價實的職業婦女。她的在職身份層次成為家中茶餘飯後的討論話題,他的父母也曾三番兩次提出不贊成自己媳婦外出工作的意見,老人家總覺得這樣有失顏面。

  「都已經嫁進段家了,難道我們段家養不起霏安嗎?」母親說過好幾次同樣的話。

  連與霏安同年齡的雪蘋都曾以霏安工作的事當笑柄,也許別的女人可以在工作上盡情揮灑她們的天分和能力,但他的妻子不需要成為一個女強人。

  若不是剛結婚的時候不想讓霏安覺得他太過霸道,再加上當時的他並無心插手她的一切,也不會由著她去工作。如今他開始注意起和霏安有關的一切,他想完全的擁有她,所以有些事就得照著他的意思來改變。

  也許他是自私的,但他相信霏安會同意。

  而她果然沒有反對。

  在總經理辦公室裡,段任衡跟霏安的大哥談了許久,歐向遠朗聲大笑,他瞭解段任衡的感受,也願意讓霏安離職,不過他得先向歐家長輩知會一聲。

  段任衡坦言自己會親自前往歐家向岳父大人說明。

  「你可以快點把霏安帶走,跟我父親報備只是個形式。」歐向遠豪氣的說。

  「霏安的工作效率這麼差嗎?我以為你會開口慰留她。」

  「她啊!」歐向遠無奈的看了霏安一眼。「跟你想的差很多。」

  沒想到大哥竟然這麼說,霏安窘得臉都紅了,卻又不敢多說些什麼,只能含羞帶氣的望著大哥。

  而段任衡瞭解霏安是個非常注重長幼秩序的人,自然不敢對兄長有任何拂逆。看著她那想抗議又不敢說出口的可憐神情,他還真有點想笑,霏安這點可跟雪蘋有著非常大的差距。

  不過霏安最後竟提出了一個要求,讓兩人覺得有些詫異。

  她要求歐向遠讓她的秘書升任她目前的職位。

  「秀麗是個非常出色的企劃人才,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段任衡從來沒有想過霏安會是個運用關係讓身旁的人晉升的人,而歐向遠的表情似乎跟他差不多。

  「霏安從來沒有對我要求過什麼。」歐向遠訝異的說。

  「就如她所願一次吧!我相信我老婆的眼光,要不我會親自把那位小姐挖角到我的公司來。」

  「那怎麼成?!」歐向遠連忙朝霏安點頭。「我會請人事部發出消息。」

  段任衡陽同霏安到她的辦公室整理了她的私人物品,給了她一點時間讓她跟她日中那位能幹的好秘書話別。

  「你就這樣讓他幫你把工作辭了?」秀麗趁著段任衡沒注意時偷偷問霏安。

  「這不是我們的目的嗎?」

  在她和秀麗的計劃裡,這工作是遲早都得辭的。

  只是霏安一年難得跟父親見上幾次面,見了面又礙於父親的威嚴,沒膽敢開口跟政晉賢聊上幾句正事,要她親口跟父親說她不想待在自家公司裡工作,對她而言是項高難度的挑戰。

  她已經習慣了由父親安排她的生活,安排她到美國唸書、安排她回台灣結婚、安排她婚後到公司上班,她從小到大不曾違逆過父親的安排。

  如今段任衡出面幫她解決了工作上的事,離開這裡以後,她可以更安心的做她想做的事。

  「說得也是,誰教你那麼沒用!」秀麗開玩笑的瞪了她一眼。「記得過兩天把你之前畫好的原稿給我,我有個朋友對你的畫很有興趣,也許我們可以假借名目一起出來吃頓飯,順便做點推銷。」

  「那真是大好了!」霏安真心的笑了。

  沒想到才剛起步就已經有了貴人相助。

  段任衡在一旁見她們倆又是交換電話又是交換地址的,心想他的妻子並不像他想像中的那般與所有人都生疏,也許她也有熱情的一面,只是他還沒發現吧?

  不過那些事可以留待以後再慢慢的挖掘,霏安辭去工作後,他會有更多的時向可以瞭解她。

  他親自幫霏安捧著一紙箱的物品,一派好丈夫形象地帶著她離開。

  「段總來幫老婆搬東西啊!」

  有些在商場上見過幾次面的人對他的舉動感到驚奇。

  「謝謝你們的照顧,霏安要離職了。」段任衡客氣的說。

  「以段總的財力,歐主任本來就不需要在外討生活嘛!」人們奉承的說。

  「我想歐主任只是不想做個不事生產的大少奶奶。」這話是從那位名喚秀麗女子口中說出的。

  「我相信辭了工作以後她會朝生產方向努力的。」段任衡語帶玄機的說。

  所有人紛紛爆出驚呼和掌聲。

  霏安躲在段任衡身邊,和遠處的秀麗交換了一個眼神,秀麗應該看得出她眼裡的無奈。

  無所謂……她已經逐步在朝她的目標前進了, 也許她還是有點機會!


      ※     ※       ※


  不知道霏安是怎麼打發在家的時間?

  雪蘋今天到公司裡來跟他討生活費時,段任衡順口對她說:「沒事就約霏安出門逛逛。」

  「霏安?」雪蘋擺出一張苦瓜瞼。「她根本不出門啊!從她辭了工作到現在,我只跟她一起喝過一次下午茶,每回約她出門她都借口有事,我覺得你老婆有自閉傾向。」

  哪個有錢的少奶奶不是整天以選百貨公司為己任?最近更衣間裡是多了幾件衣服,但全是霏安為自己買的,而她卻未曾為自己多買一件衣服。

  這讓段任衡感到有些不高興。

  晚上,他看見霏安穿著兩人當年相親時所穿的那件搶眼的上衣,他不禁開始懷疑起她是否仍在拒絕他的供養?

  「我給你的卡你沒刷過?」趁著兩人一同看電視的時候,他問她。

  霏安疑惑的看著他,遲疑的開口,「我不知道要買些什麼?」

  段任衡怎麼開始注意起這種問題呢?結婚兩年多以來,他從來沒跟她討論過任何家庭開銷的事。

  「我存進你銀行戶頭的錢你也沒用過。」

  「喔。」她應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隨便回答,所以她只能將眼睛定在電視上,裝出一副很專注在看電視的模樣。

  「你是我的老婆,用我的錢是理所當然的,犯不著幫我省錢。」

  哪知段任衡根本不把她的表演當一回事,反而抱起她坐上自己的腿。他很少如此親密的抱著她,除了在床上,霏安一時間變得有些僵硬。

  「你讓我覺得我是外人了。」他這樣說。

  「你是我老公啊!」她輕柔的說道,這句話應該已經證明了一切。

  「可是你從來沒用過我的一毛錢。」

  段任衡很重視這個問題,那讓他覺得自己沒有擁有她。

  「為什麼這麼在乎呢?」

  她的話一棒打醒了段任衡。

  他的的確確在乎著他的妻子!為什麼?

  段任衡一時之間想不出理由來。

  趁他發怔時,她摸摸他的臉頰,一臉不自在的笑容,「先別這樣抱著我嘛!」

  他對他的床伴們從沒這麼隨和過,如今他只想擁抱他的妻子,他只是想單純的抱著她跟她說話,霏安竟然覺得他在跟她鬧著玩?

  還是她怕他會像之前那樣,在客廳就找她求歡?

  「我只是想抱著你。」他像個任性的孩子,將她更擁緊了幾分。

  為什麼他覺得霏安離他愈來愈遠?

  他們共同生活了近三年,如她所說,他最近對她的一舉一動在意得很,連段任衡自己都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好啦!」她依舊是笑,「下次出門我會記得把你給我的卡帶在身上。」

  霏安的話給了他一點安慰,段任衡因此鬆了口氣,至少他明白霏安並不是完全拒絕他。

  不完全拒絕……

  這似乎言明了他有些感覺到她的排拒,可是段任衡卻說不上個所以然……

  為什麼他總覺得情況古怪?


      ※     ※       ※


  不過段任衡依舊每天晚歸,霏安相信他除了公司裡繁忙的事務以外,那些任他玩弄的伴侶們也是需要他花時間去照料的,這麼一來,這個屋子裡頭屬於她的自由空間也跟著變大了。

  少了職業婦女這個頭銜以後,就算怎麼早起, 霏安還是可以在床上賴到段任衡出門後才起床,順便避開每天清醒面對彼此的機會。

  她開始習慣在聽到他將門鎖上的聲音後才起身梳洗,然後咬著三明治躲在書房裡一整天。

  開著音量極大的音樂,開心的跟著歌曲擺動身 體,偶爾看看秀麗幫她買回來的工具書,學習如何畫好插畫。

  在她獨處的時候,她充分的運用時間,並且享受她的自由。

  可是段任衡返家的時間卻開始提早到十點左右,他一向是超過午夜才肯回來,近來卻有提早的趨勢。

  有幾次看見他回來時臉上帶著疲憊,霏安不禁要懷疑他是不是剛跟女伴狂歡後才返家?

  她嘗試著在他回到家以前先讓自己睡著,藉以避開與他面對面的機會,但是……沒隔幾天便失敗了。段任衡大刺刺的進房叫醒她,並傳下聖旨——他想要她起床陪他看電視。

  像是發現了她的閃躲,從那天開始段任衡便要求她每晚必須坐在他身邊,陪伴他看完當晚的夜線新聞。而霏安失去了工作,便也失去了到書房看公文的借口,只能順從的坐在他身邊,扮演著期待丈夫回家的小女人。

  這樣就是婚姻嗎?

  兩人坐在電視前,眼睛盯著電視,身體依偎著,而心呢?

  偶爾她會偷偷瞥向段任衡,他似乎只把心思擺在電視的螢幕上。霏安一點也不瞭解他為什麼要她陪著?像這樣無聲的肩靠著肩,對於心靈交流一點幫助也沒有,不是嗎?

  還好她也不願與他有深一層的交流……就讓他繼續不瞭解她好了。

  也許她可以從中得到一點點的安全感。

  話雖這麼說,段任衡倒是真的比較像個丈夫了,雖然他們不明白別的夫妻都是怎麼生活,而兩人也都不擅跟對方打交道,自從霏安成了「米蟲」之後,以前的討論的公事話題也消失了,唯一可以溝通的話就是互問:「吃過飯了沒?」

  也就是這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段任衡回家時會帶些點心給霏安吃。

  慢慢的,霏安也開始曉得他喜歡吃小籠包,而他也知道霏安喜歡喝檸檬汁。

  從開始瞭解對方喜歡吃的食物,很多情況都變得不一樣了——

  空氣裡好像有了什麼慢慢在發酵……


      ※     ※       ※


  秘書將他要的帳單調了出來。

  段任衡翻閱了之後,只感到一陣難耐的火氣。

  霏安依舊不曾刷過他的卡,甚至連銀行的錢也是分文未減。

  一個月前她曾答應過他,一個月以來她又幫自己添購了一堆冬裝,但是她卻沒有花上他一毛錢,難不成她是嫁來養他的嗎?

  段任衡一把抓起外套,告訴秘書他要回家,在秘書不敢置信的眼神下離開辦公室,駕車直驅家中。

  史汀大聲的唱著「嶄新的一天」,書房裡嘈雜的音樂聲證明了霏安的存在……

  段任衡一時無法將搖滾樂與他的妻子結合在一起,高分貝的音量掩去了他開門的聲音,而他竟然聽見她在哼歌。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完全配合著搖滾樂的行進,明明是不搭,可是又出奇的和諧,她彷彿唱過幾千遍似的熟悉。

  段任衡並沒有將公事帶口家做的習慣,所以這間書房平常都是霏安在使用,裡頭只有一台筆記型電腦是他偶爾查資料用的,霏安使用的則是桌上型電腦,書房裡還有一張大得足以躺上一個人的橡木大書桌。

  此時此刻,霏安整個人幾乎是趴在書桌上的,一手撐著頭,一手則拿著筆塗鴨,她的雙腳甚至離開地面,不停的跟著節奏搖晃……

  她一下子笑、一下子皺眉,臉上的表情出奇的豐富,髮絲則半凌亂的在她臉龐形成一圈保護層,這種情景讓段任衡一時之間無法將趴在桌上的人與他的妻子歐霏安聯想在一起……

  這是霏安未曾讓他看過的另一面。

  音樂聲蓋掉了他禮貌性的敲門聲,喚不回她的注意力,他無聲的走近她。

  霏安總覺得自己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反而畫不好,她若隨性一點更能激發出她的靈感,所以她總是或坐或躺的窩在地板上,甚至是往桌子上一趴就邊聽音樂,邊哼歌,這是她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光。

但她怎麼也想不到段任衡竟會在這個時候回家,她也從來沒想過他會有當場抓到她趴在桌子上畫圖的機會。

  一雙有力的手臂突然落在她身體的兩側,正好將她整個圈住,她被段任衡突然的出現嚇了一跳,整個人猛然翻轉過來,他順勢傾向她。眼對著眼、鼻對著鼻。

  「喝,」她轉身後變成仰躺在桌子上,發現來人是他,她鬆了口氣,但神情仍然十分緊張。「你怎麼回來了?」

  她嚇得連心臟都差點從嘴巴裡蹦出來。

  「回來看你平常在家都做些什麼?」

  「查勤嗎?」她的語氣帶著笑意,並作勢想起身,但段任衡刻意放低上身,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只好用手撫著他的胸膛。

  「在畫什麼?」段任衡越過她的頭,看向畫紙。

  她迅速的轉趴回去,將畫冊一抓,緊緊的抱在身子底下。「不可以看!」

  段任衡感到十足的不解,拉回她並讓她坐起,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為什麼不能看?」

  她的表情怪異,「因為我畫得很醜……」

  霏安的回答讓他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揚。

  「我閒著沒事就隨便畫了一些東西,所以……」她喃喃的解釋,「你吃過午飯了嗎?」

  她似乎真把自己當成了他的用餐鬧鐘,話題總離不了三餐吃過沒。

  「兩點了,你吃過了嗎?」

  「已經兩點了啊!」霏安驚訝的抬頭找著時鐘。

  「你還沒吃飯?」要是他沒回來,她是不是就不打算用餐了?

  「我忘了時間。」她不自在的收好畫紙,閃爍的回應,「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她輕推著他想站起來,段任衡讓開一步,她立刻跳下了書桌,有點慌亂的整理著頭髮和衣服,彷彿兩人剛在書桌上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般紅了瞼,段任衡忍不住歎息出聲。

  「我想我們有些事得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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